“現在能看見了嗎?”女孩把手掌放在老人眼前,移來移去。
“拿開你的手。”克瓦尼已煩膩了。
“可您在我的車上。”司機並不回頭,“您打算開啟車頂的窗戶嗎?”“現在停車。”他將金魚塞進門把手裡,這地方的尺寸剛剛好,他的摯友不會亂跑,深處的怪物不會湧上來吹奏笛子,司機試圖開啟車門,當他下車後,克瓦尼便握住方向盤了。
司機開啟車門,金魚落在地上,他的皮鞋上全是金燦燦的冷水,他跳進車廂裡,先進去的一定是胳膊,只有他買了票,排在最後的是腦袋,他們還很吵鬧。
“打算去哪?”克瓦尼並不回頭,他的聲音已鑽到車座中。
“利爾頓街。”
“請先付費,先生。”
司機將錢包掏出來,這裡面裝著自己的照片,他必須看清楚,它內容龐雜,人數眾多,如果不一一分清,是不能交出去的,當他數到第一百零二個人時,克瓦尼突然剎了車,車子猛地停下,他的身體向前傾,撞在車背上,這並不是司機的脊背,他搞不懂這到底有什麼可驚慌的。
等他睜開眼睛,一雙來自於司機的眼睛,這類器官始終搜尋不到相簿的蹤跡,他彎下腰,抬起腳,他把胳膊來回掃動,車子的地板毛茸茸的,手指在這裡面遊蕩,像走在盛開的稻田裡。
等他厭煩了,等那本相簿走得越來越遠了,司機要抬起頭,腦袋會牽動整個身體,接著是手臂,他雖然買了票,但這時畢竟是危急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司機用手拍拍克瓦尼的肩膀,他本準備喊出聲,但很快換了腔調,這是首搖籃曲,來自關押區出生的孩子,克瓦尼一定聽得出來,他先唱了歌,接著才伸手,畢竟這位顧客承擔著司機的職責,他不能因一時的得失而釀出慘禍。
“請問您見過我的照片嗎?”
克瓦尼終於將腦袋轉了回來:“什麼照片?”
“剛剛我拿著的那張。”
“我沒見過。”
“可這輛車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車子在馬路上奔騰,車門早就鎖死了,他們都不說話,發動機的嗡鳴便是唯一的回答。
“現在是什麼時候?”克瓦尼用左手蓋住右手,司機猜,那下面有塊表,它未必精準,但不能讓人看到。他不忍心拆穿這拙劣的伎倆,這是條卑微的幕布,當一場風暴在馬廄裡打轉,我們只能在大雨中奔跑。
“天色不早了。”司機用行動回答他。
“我們還在關押區嗎?”
“不知道。”
“你是那裡的司機?”
“是啊,我當了許多年司機,我從沒坐過別人的車,我忘了乘客的味道。”
“那你就這樣坐著吧,不必開啟門了。”
“可我們還在關押區裡。”
“那裡的天空有這麼明亮嗎?”
“當然。”
“那裡的人們能這樣肆無忌憚地交談嗎?”
“可以。”
“一切責罰都是能夠忍受的?”
克瓦尼拉動車輛的開關,雨刷在玻璃上打架,收音機想說話,它口齒不清,一時難以作答。
司機回答了,但誰都聽不清。
窗戶外在下雨,收音機清晰了,有人在裡面叫:“今日有雨,出行時請帶好防護用具。”
“你帶了嗎?”
“什麼?”
“傘。”
“沒有。”
誰也不擔心這問題,他們坐在一輛不會停下來的車裡,欣賞一場不會停下來的雨,窗外的行人當然會一直走,他們沒收到休息的命令,懶惰是種罪,這場雨也洗刷不乾淨。
“我想打傘。”司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