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應當吃晚餐的時候,也許利爾頓走掉了,也許走進了另一個角落,桑法早就把屋子翻遍了,可這位朋友,她的這位朋友太過輕捷了,她能輕而易舉地避過自己的視線,瞞過自己的眼,她輕輕邁動步子就能離開,桑法明白,自己是追不上她的,她走到沙發旁,利爾頓便從那裡面悄悄跳出來,躲進電視機後面,她走到電視機旁邊,利爾頓又從這地方離開,鑽進床鋪下面,桑法早受夠了,她根本逮不住這位朋友,這房子很大,她知道,令她絕望的事實,可至少還有象徵希望的火光,現在呢?一座無限大的房子,無限膨脹的慾望,利爾頓的慾望,她永遠追不上這種如夢似幻般的感觸,她的手是自己的手,當然摸不到別人的夢。
桑法準備睡覺了,她走到床上,這時候才想起自己沒去吃飯,一種靈感,一種從未有過的靈感,就在現在,魯莽地撞進了她的心田,她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所有人都能聽到,但不要緊,因為她本就不打算這樣笑,她沒想去吃飯,這時候才能去吃飯,那些人,也包括自己的朋友,那位叫利爾頓的女士,它們無所不知,因為它們是天生的小偷,偷走她的椅子,偷走她的床單,偷走她的夢,可她從未有過的東西,那些只蜷縮在幻覺的角落中的不知名物件,這些傢伙是偷不走的,桑法現在還這樣想,她只能在意外裡存活,她只能靠著一種無邊無際的情感生活,她坐在破舊的筏子上,只為等待一陣風,只有這陣風能推著她前行,她不會跟著別人走了,全依賴一陣不知何時會來,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如果這風只吹了一半便停下,那她寧願就這樣沉進一條洶湧澎湃的大河裡。
桑法當然從床上站起來了,用的是自己的腿,絕不是偷來的,桑法倒在地上,坐在那裡不動了,她的腦袋耷拉著,她的胳膊就那樣隨意擱在地上,她的腳抵著衣櫃的門,她的背搭在床板上,也許有人要過來扶她,也許有人認為她昏倒了,桑法猜測著,那些人會來幫她嗎?這不好說,誰也不知道她們是如何想的,她不喜歡去刺探別人的想法,這像是一種偷竊,且是種更卑劣的偷竊,這種偷竊不露痕跡,沒有身影,留不下任何證據;這種偷竊抓也抓不到,看也看不清,那些常用的懲戒方法都成了笑話,這種笑聲成了那些竊賊行竊時的交響樂,在它們口袋裡響著呢。桑法霍地站起來,筆挺地站著,她不住地點頭,似乎有人在對她說話,她刻意這樣做,希望能躲過追查,她徑自走到餐桌旁邊去,剛剛待過的地方,就連自己都沒想過這件事,她可沒想過自己還能回來呢。桑法想不出該吃些什麼,即使想出來了,那東西也要被盯著、看著,有人住在自己家廚房的冰箱裡,等她開啟門,這位不速之客便自顧自地融化了;有人躲在自己家廚房的餐具裡,等她舉起這些小傢伙,它便冷笑著離開了,桑法妒羨地看著利爾頓,自己的朋友,她的臉當然還不在這裡,桑法渴望這種生活,屬於利爾頓的生活,自由自在地活著,誰也不會把手伸過來,誰也不會握住她的腳,她的身邊可沒那麼多眼睛,現在呢?桑法或許該把電視開啟,去盯著裡面的人吧,死死盯著她們,也許他們是演員,是主持人,管它是什麼呢,總之,桑法看到他們了,而他們,電視裡的人,永遠猜不到誰在看它,在陌生的角落,一位陌生人,瞪大自己的眼睛了,把眼睛貼在電視螢幕上,端詳著裡面數不清的人,當然了,桑法知道這回事兒,她能盯著別人,自然也會有人盯著她,她不認識的人,正看著她,也許現在就在看,桑法把電視關上了,她還沒開啟這種機器,可早在心裡關上了。
剛才,日落時分,大門還未開啟,有客人走進來,桑法蹲在門後面,瞅著它的臉,一張灰暗的臉,嘴巴乾癟癟的,鼻子縮成一團,嗓子還蠕動著,它當然要開腔了,仍是顯而易見的。
它一來,桑法便知道它要如何做了,它的目的全刻在自己臉上,誰都能看到,除了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