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終於落下了帷幕。
但湧動的暗流仍然不會停息。
馬車中的座椅由上等的綢緞製成,上面繡著精美的圖案,車廂內還設有典雅的香爐,極淡卻極好聞。
月流雲的面色依舊白得嚇人,凝視著窗外的目光一動不動,似是在發呆。
與平時精明的模樣不同,她此時眼神呆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著些許茫然,一動不動的模樣格外乖巧,像極了受了委屈後在太陽底下蜷縮的貓。
南宮明燭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揉一揉她的腦袋,就像擼貓一樣。然而反應過來時,自己指關節分明的手指已經恍若無物般,從她半透明的髮絲穿過。
他收回手,盯著指尖,心中忽而湧現出一股莫名的情緒。
也對,她現在只是魂魄,他根本觸碰不到她。
而月流雲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舉動。
看來……她還是沒能從方才的事情中緩過來。
“你……”南宮明燭沉吟,身子突然往前一傾,斟酌著正欲開口說下去,卻不料此時月流雲突然回頭,堪堪撞上了他的視線,二人離得極近,雖然感受不到呼吸,但卻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的微縮的瞳孔。
月流雲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看來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張京不是長公主的人。”
南宮明燭:“……”
他慢悠悠地往後一靠,微微挑眉,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原來是在想這些事情?”
“不然呢?”月流雲說道。
南宮明燭見她臉色依舊很差,說話間語氣還有些僵硬,右手還在輕微發抖,心中已經瞭然。
這姑娘還真是嘴硬。
南宮明燭嘆了一口氣,直接開門見山道:“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不好受吧?”
月流雲不語。
何止是第一次殺人,這是她第一次殺生。那一瞬間,極致的噁心、極致的恐懼、極致的難受……幾乎將她吞沒,理智與現實頭一次無法交匯,那是一種極近割裂與殘忍的痛苦。應該是她那時情緒波動太過巨大,所以才導致他們二人又換了回來。
“朕記得你曾經說過,在你的世界中,只要是殺了人就會坐牢?”南宮明燭輕聲說道,“所以……你應該從未見過半點血腥。驀然遇到這種事情,覺得難受是正常的,不必假意硬撐。”
月流雲搖了搖頭,說道:“就算在我們那邊,我這也是正當防衛,不會坐牢。雖然感覺到不適,但我不後悔方才的行為,只是覺得自己……”
“……太弱了。”她嘆了口氣,垂下眼眸。
南宮明燭懷疑自己聽錯了,神情頓時變得有些一言難盡,嘴角抽了抽。
“弱”這個字,怎麼著都和她搭不上關係吧?平時籌謀算計時思維敏捷、手段高明,學識與見識皆是上等。就算沒殺過人,方才那柄刀還不是毫不猶豫地插入了殺手的胸膛,直接要了他的命。這樣一個人,說是兇悍都不為過,居然還說自己弱。
他有些好笑和無奈地看著她,語氣平和道:“是什麼給了你這樣的錯覺?”
月流雲指尖微微蜷縮,神色莫辨,那副模樣就像一個天真無辜的小姑娘在為難以抉擇的胭脂水粉發愁,可她說得話卻凌冽到不像是普通小姑娘該說的話,認真道:“如果不是這次我們倆換了回來,我不一定,但你和沈約都會死。”
那樣一來,她的任務肯定就會直接失敗。
“此事說到底是我考慮不周,我讓風寧帶著聖諭去阻攔宋家軍,讓影煞來解決我們的困境,卻沒想到影煞會被人阻截,”月流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眉頭卻始終舒展不開,沉聲道,“我應該換一個人去,讓風寧貼身保護我們的。又或是再佈置一步棋,給我們留下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