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監掌印,兼東廠提督陸依山,見過漢王妃。”
眼下對漢王劉猙的處置尚未有結論,按照規矩,陸依山理當向有誥命在身的朱苡柔行禮。
緩過神來的陸依山掀袍下拜,朱苡柔坦然受了,卻在陸依山起身的同時,親自伸出手去攙扶。
她言辭懇切,不卑不亢,“妾自知王爺身犯重罪,覆巢之下無完卵。妾身的這個誥命,被褫奪不過是早晚中事,督主切毋多禮。”
傳聞漢王妃出身屠戶之家,與漢王相識於微時,十四歲上便嫁與他為婦,夫妻感情甚篤。
漢王愛妻的名聲,陸依山遠在千里之外亦有耳聞。原本只當兩人身世相近,所以同病相憐。
今日得見,陸依山隱約察覺到,這小小屠戶女身上,自有一段與眾不同的襟懷與氣魄。
視線從她探出的左臂肘際不易察覺地掠過,陸依山這才發現,那隻手許是因為有孕又辛勞的緣故,關節已顯得略微浮腫。
他遲疑了下,說:“王妃連日趕路辛苦,不若先到驛站稍作歇息,左右漢王一案的審理,也不急在這一時。”
九千歲少有的通情達理,連在旁的陸向深也看愣了,朱苡柔卻道:“妾此番上京,是為面見夫君而來,還請督主看在妾身懷六甲的份上,容我早一些見到王爺。督主厚恩,妾與腹中孩兒不勝感激。”
她說話的語態,十足一個思君心切的深宅小婦人。
陸依山盯視她良久,眼中那股子恍惚消散不見,重又變得冷靜銳利。
“王妃所求,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咱家職責在身,有些事上不得不謹慎。”
陸依山一抬手,聞令而來的內廷女官挪上前,朱苡柔還沒說話,隨行的老奴先叫嚷起來。
“我們王妃見自家夫君,還能害了他不成!你們要搜身,便是把王妃當犯人待了?你們怎麼敢”
“佟媽媽!”朱苡柔沒等她說完,疾聲喝止。
陸依山毫不動容,說:“還請王妃見諒。”
朱苡柔眼睫顫了顫,唇角一笑即收,挽臂支腰的樣子不僅吃力,還很羸弱,“東廠辦案有東廠的規矩,妾身人在簷下,不會不識好歹。”
城下氣氛陡然變得詭譎莫測,就是大條如歡喜,也察覺出了什麼。他悄悄扯了扯葉觀瀾的袖口,用小得不能再小的音量問:“公子,督主今兒這是怎麼了?”
葉觀瀾目光微凝,赤裎裎無遮擋的陽光耀得天地皆白,分明萬事萬物攤曬在日頭下都無所遁形。葉觀瀾卻總覺得,四面坦蕩之中,仍有看不見的山魈魅影在無聲潛行。
智殺
驗明正身,朱苡柔果然和她外表看起來一樣,毫無攻擊性可言。
陸依山猶覺不妥,齊耕秋的教訓還歷歷於心,他命人在羈押劉猙的囚室附近另收拾出一間房。
東廠詔獄結構特殊,自平地向下營建,監聽的房間地處較高,對訊問室中發生的一切盡在掌握。
陸依山吩咐帶人,番役看了眼同行的葉觀瀾,面露猶疑,陸依山道:“二公子是自己人,無妨。”
劉猙被帶進囚室時,衣著還算得體,人卻憔悴了一大圈,看見朱苡柔的剎那間,他血絲遍佈的眼底一劃而過意外之色,像是壓根沒想到髮妻居然來得這樣快。
後者雖也十分動情,但並不失態,一見劉猙,就扶著腰吃力地拜下去,“妾身見過王爺。”
劉猙箭步上前,鐵鏈叮噹拖響,他握住王妃的手,未語淚先流。
“別,柔兒你身子重,不便行此大禮都是為夫不好,拖累了你和孩子,孩子”他顫巍巍伸出手,又生怕弄髒了朱苡柔似的,趕忙收回來,貼在衣角反覆擦拭,跟著才小心翼翼地貼上妻子小腹,“我與他的父子緣分,怕是就要斷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