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師剛剛洗過熱水澡,原先捋在耳後的黑髮垂落在鬢前,在落日般的暖黃燈光裡身體還冒著熱氣。
天井裡落著劈頭蓋臉的冷雨,門的另一側乾燥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往裡進。
季臨秋擦著溼發往後讓:“進來吧,姜先生也辛苦了。”
年輕男人穿著淡灰純色t恤,肩側被髮梢水滴洇出小片暗色,莫名顯得更加柔軟。
姜忘有些卻步。
也許是因為他有些不敢走進這樣私密又溫暖的他人空間,何況還是內心尊敬許多年的好老師。
也可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放鬆狀態的老師。
或者說,季臨秋。
小孩對老師總有幾分神聖化的仰望。
板書銀鉤鐵畫,神情嚴肅從容,衣襬像是永遠不會起褶子般整潔。
總歸不會是現在這個溼漉漉的,冒著熱氣的年輕男人。
此刻他以二十七歲的視角再次看這個二十六歲的季臨秋,虹膜與記憶裡的光影既重合又錯開。
季臨秋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打量,誒了一聲往下看:“你的鞋子溼透了,是淋雨了嗎?”
姜忘怔了下,點頭道:“嗯,我就不進去了,免得弄溼你地毯。彭星望應該還好吧?”
“他作業還有一會兒就好了,這樣,你先把鞋子襪子脫了吧,”季臨秋指指門口鞋架:“進來坐,我給你倒杯熱茶。”
姜忘忽然有點臉上發燙。
他有點理解臭小孩那股黏糊勁,久違的新鮮。
男人小心翼翼脫掉溼透的鞋襪,像小孩要去探險一樣走進陌生的房子裡。
深棕長毛絨地毯踩起來很軟,痠痛腳掌會輕易陷進去,走幾步都能放鬆下來。
他控制自己不要亂看,但抬眼處就放著一個馬頭酒杯。
白骨質感很真,不像塑膠做的假貨。
小客廳意外的很有風格。
客廳沒有電視,松木小茶几擺在純白圓毯的正中,蓬鬆枕頭散在角落,宜坐宜靠。
啤酒壓著半本沒翻完的《十日談》,扉頁彆著一枚紅葉。
馬頭骨杯裡落了對戒指,姜忘不好意思細看。
再往裡走兩步,牆角還擺了把蛇面三絃。
蟒紋青花白地,瞧著蒼老又漂亮。
“支教的時候學生送的,”季臨秋遞熱茶過來,玻璃杯用得很舊:“我學了得有四個月,勉強能彈半首風雨鐵馬。”
“很厲害了,”姜忘站的都很拘謹,不敢隨便靠牆,雙手接還記得說謝謝:“老師很有品味。”
他想起正事來,又低頭解釋緣由。
“我這兩天在跑生意,剛從東城郊區回來,沒來得及接星望,不好意思。”
“他很機靈,”季臨秋笑起來,示意姜忘坐會兒:“下午瞧見了大陰天,還沒落雨點就跑去問我,要是下雨了要不要一起回家,他帶了傘。”
姜忘強咳一聲,看向矮桌上的小說想轉移話題。
“這書好看嗎?回頭我也買一本。”
他初中畢業以後就沒怎麼看過書,但在老師面前還是想當個文化人。
裝也裝得像點。
季臨秋笑了笑:“別看,挺黃。”
姜忘心想我看起來像個純情人嗎,揚起眉毛表示有興趣,又想起些什麼,試探著問了句。
“季老師家裡挺溫馨啊,女朋友收拾的?”
季臨秋搖搖頭,進屋叫彭星望出來。
姜忘放下茶杯跟著起身,發覺小孩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男人輕手輕腳把幼年版自己打橫抱起來,小孩睡得鼻涕泡都出來了手裡還拿著筆。
季臨秋幫著把書包作業本都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