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入黃梅以來,老天爺就像一直開著的水龍頭往江淮這裡倒水,上海就沒見過幾個晴天。
七個多月大的傅常平小朋友,伸著肥嘟嘟的小手,指著外頭要出去玩,傅太太抱著她,實在沒辦法,讓聞秀打了傘到隔壁去等外婆回家。
小傢伙又不懂什麼下雨,她到外頭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可到了外婆那裡,外婆也不在家,妮兒姨姨也不在家,一下子小娃娃又失望了,張嘴就哭。
傅太太也沒辦法只能抱著娃娃從隔壁又回自己家,得虧這個時候一輛車從雨中開了進來,傅嘉樹從車裡出來。
囡囡看見爸爸,伸出嫩白的小手要抱,傅嘉樹一天都在安置災民,身上沒個乾淨的地方,哪裡能給寶貝碰?說:“囡囡乖,等爸爸去身衣服。”
看見爸爸不抱她,囡囡大哭,傅太太只能繼續哄著孩子。
傅嘉樹剛剛上去,宋舒彥的車子進來,朱明玉和妮兒從後座上下來,宋舒彥又把車子開到停車位,他被傅嘉樹和秦瑜給按著頭學開車,說亂世之中,多一項逃命技能不吃虧。
囡囡見到外婆,止住了啼哭,撲了上去,朱明玉抱過小娃娃,親了一口她嫩嘟嘟的小臉蛋,掏出帕子替她擦掉眼淚。
宋舒彥撐傘過來,只是對著囡囡笑了笑,小傢伙就放棄外婆要舅舅了。
宋舒彥把傘交給聞秀,接過奶娃娃。
傅嘉樹清洗了,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抱過女兒,傅太太問兒子:“外頭怎麼樣了?”
傅嘉樹嘆:“黃浦江和蘇州河裡停滿了來逃難的船。大熱天,等不了收屍的板車,屍體直接往黃浦江裡扔,臭氣熏天。”
朱明玉拿出帕子擦眼淚:“剛才看見一個跟我們囡囡差不多大的孩子,叼著他媽的奶不肯放,那個女人自己面黃肌瘦,哪兒可能有奶?”
宋舒彥也心煩意亂:“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海東儘可能地安置災民了,也在趕製救災的衣料,可現在大災之後,糧食本來就緊缺,手裡有錢也買不到啊!所以廠裡現在大家都緊著吃。現在只能安排一天吃兩頓了。”
“德卿帶著小瑜去海關協調運糧船了。希望這一批糧食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小瑜海關裡有人,只要不是違法的,哪一次傅家的船進來,放得不快?這次卡住,就不是個事兒。”
宋舒彥看見傅老爺和秦瑜,撐著傘走過來,他快步下樓去問:“怎麼樣?米糧到了沒有,給海東這裡送兩船吧?我那麼多人呢!”
這樣的大熱天,傅老爺寒著一張臉往樓上走,看見嬌嫩的小孫女,臉上才稍微好看點兒,抱過小傢伙。
傅太太問他們倆:“怎麼樣?”
“放了,但是二十船的糧食,就地被徵調了,就給了我們兩船。”秦瑜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抖的。
傅嘉樹過去摟住妻子,讓她能好受些,這個時候誰他媽的能好受?
為了這些糧食,傅德卿想盡了辦法,原本計劃給像海東申明
這樣能吸收大量災民作為勞動力的幾家大廠分一分,還有幾船透過賑濟小組,給放出去。
自己千辛萬苦弄來的糧食,想要到災民嘴裡的糧食,最後被拿了去,說是政府徵調,統一安排,這話傅德卿還沒辦法說什麼。
從民國十七年的滿懷期待到今日二十年,才不過短短三年。明明今年漢口春末夏初水位比往年高已經有了預警,明明……
不要說已經知道未來的秦瑜,老傅心頭也有一肚子話要說。
一家子正在說話之間,老宋的汽車進來,老宋摘下帽子走進來:“德卿兄,米呢?”
他這個大嗓門一喊,囡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宋過來拍手:“小乖乖來,給外公抱抱!”
囡囡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