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池湖畔的楊家村距離雲都比石林近,回到雲都時,正是晚飯時間,萬家炊煙,大街小巷滿是父母呼喚孩童回家吃飯的聲音。
三花娘娘騎在馬背上,腰背挺得筆直,此時馬背上沒有行囊,唯有她一人,而她循著聲音扭頭到處看,眼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若是看見街頭巷尾有無家可歸也沒有父母呼喚的野貓,就從褡褳裡選出一條小魚,朝著那方遠遠扔過去,只願它今晚也能吃個飽飯。
回到朱府時,魚便只剩一條了。
也是最大的一條。
三花娘娘很快發現,今晚的朱府比昨天和今天早晨要熱鬧許多,門口人來人往,多是達官顯貴,也多面帶戚色。
屋內有吹打的聲音。
嗅嗅鼻子,又有香燭味道。
三花娘娘又吸了吸鼻子,從濃郁的香燭味道還有眾多客人的味道中嗅到一絲死人的味道,頓時就明白,朱家府上那個郎君多半死了。
今天早上他就快要死了的。
不過朱家府上的人倒是沒有過於悲慼。
也不是全無悲慼,卻也不嚴重。
三花娘娘見過很多次人死,人很奇怪,尤其是家裡人越多的、住的房子越大的越奇怪,有時候明明不悲傷,卻偏偏要裝得非常悲傷,這樣或許可能騙得過一些不聰明的人,但卻瞞不過貓兒――隨便哪隻貓兒都能嗅出人的悲傷,道士說這是貓天生的本事,更別說她了。
然而今天走過,朱家府上的人既沒有多少難過,也沒有裝得很難過。
等到他們回家之時,朱家眾人反倒聚集過來,都來迎接他們,領頭的老者帶頭向她和道士道謝,神情恭敬極了。
“多謝仙師……”
“不敢不敢。”
院中有許多客人,宋遊也沒有多說。
本身他也沒有多少功勞。
就是那天去到城隍官署,見雲都城隍公務繁忙,卻還得自己整理文書名錄,果真是廟宇新建,缺乏人手,與之閒聊片刻,城隍也訴苦,想要在最近死去的人中挑選一位讀過書、字寫得好又心善的人來城隍廟任職,道人便向他推薦了朱府的郎君,叫他去調查一下再做決定。
如今看來,這位郎君是透過城隍稽核了。
三花娘娘不明所以,卻也沒有當著這麼多人問道人,而是遞出褡褳中的魚兒,告知他們,是今日在雲池釣的。
乃是一條鱸魚,異常肥美。
又在朱家住了一天,承蒙他們招待,這是三花娘娘今日的謝禮。
朱家家主知曉他們外出除妖,也聽說過雲池作亂的水妖,不知結果如何,只看他們神色,大抵知曉水妖定是沒了,於是恭恭敬敬,叫下人接過鱸魚放到缸子中養著,明天中午做主桌的菜,並決定過兩天派人去打聽一下雲池水妖之事。
這才將他們迎進裡院。
帶路人也被請了進去。
當晚便是白事齋飯。
不過像是朱家這種大戶人家,即使是吃齋飯,也定然不會讓客人吃素,一般是自家人吃素,給客人還是大魚大肉,怎麼豐盛怎麼來。
仍然有下人給帶路人盛了一大盆飯,裡頭是大魚大肉,還分了他一碗酒。
直到回了房間,吹打聲也不停。
三花娘娘變回貓兒,站在窗臺上,將一隻眼睛湊近窗縫,盯著外頭動靜。
貓兒的好奇心真是強。
終於忍不住了,貓兒回過頭來,對道人問:“為什麼人死了要這樣弄出響?是想把死掉的人吵醒嗎?”
“只是送別儀式。”
“送別儀式!”
“一種儀式感,信仰與安慰。”
“聽不懂……”
“三花娘娘以後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