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個耳聰目明的,誰知被盯上了都不知道,還在這當口出來祭祀少保,就認個栽吧。其實這事也不難,萬歲明擺著想要你,大不了我替你去傳個話服個軟,有他庇護,貴妃哪敢動你?如此一來,我能過關,你也能過關,咱們還能在一處做個姐妹。”
撲通——
綠竹雙膝跪地,抬起一雙朦朧淚眼,懇聲道:
“娘娘,您也是飽讀詩書之人,綠竹有些話,這後宮裡的娘娘們,多數是聽不進去的,也就能和您說上幾句。”
宸妃聞言,向左右吩咐:“都退下。”
“是。”
一眾宮人留下燈籠,默默退到前院,只留她們二人在那裡。
宸妃溫聲道:“你說吧。”
“有道是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少保當初保下了全京師百姓的性命,其中有我,也有你,看在這救命之恩的份上,您高抬貴手,好不好?”
誰料宸妃聽了,又是輕笑著搖搖頭:
“你呀,還是認死理,跟以前的我一樣,這不就栽了跟頭麼?真以為講講仁義道德,就能解決一切?”
綠竹僵在那裡,一臉難以置信:
“難道你的眼裡,也只有後宮爭鬥,對這樣一個國士,一樣的不在乎,沒有半分感恩之心嗎?”
“傻姑娘。”
宸妃微微俯下身來,凝視著她的眼睛,平靜的語氣中透著淡淡的涼意:
“感恩與否,在乎與否,全在萬歲。萬歲說他是功臣,他就是功臣,萬歲說他是罪人,那他就是罪人。至於我們,不過是依附在大樹上的枝葉,只要它迎風一抖,就只有落地枯萎的份。你覺得——我們有資格去感恩、去在乎嗎?”
“依你所言,所有的仁義道德就該拋在一邊,做一具無情的行屍走肉,麻木不仁嗎?”
“世道就是這麼殘酷。對於高高在上,掌握生殺大權的人來說,仁義道德只是他們制定的規則,好用來約束世人,讓世人按照他們的規則乖乖地活。可他們自己呢,卻遊蕩在這規則之外,無法無天,隨心所欲。不信你看,那些為了權力殺兄弒父的帝王,哪一個受到律條的處罰了?既是如此,又何必對仁義道德那麼執著呢?不過是個說辭罷了,到了君主面前,哪用得著它?反正不論是和風細雨的獎賞,還是雷霆萬鈞的處罰,到最後,都得說一句:謝主隆恩。”
綠竹被狠狠衝擊著,怔在當場,消化著她的話,良久,才道:
“那些人就白死了嗎?”
“不服,對不對?想為他們喊冤,想為他們報仇,對不對?我能體諒你的心情,可是你再不服也沒用,得有這個資格才行呀。”
“資格”她垂下眼簾,喃喃地念。
“想擁有這個資格,只有兩條路。”宸妃直起身來。
“哪兩條路?”她立即抬頭。
宸妃嫋娜而立,眉目淡淡,清冷的月光為她披上一層朦朧光暈,整個人如夢似幻,真假難辨,聲音彷彿從天外傳來:
“要麼你是制定規則的人,要麼你是依附規則的人。武則天,多少年才出一個呀,天時、地利、人和,但少一樣,她都稱不了帝。大明朝防外戚防女人,我是看明白啦,這武則天是做不了的,就只能依附規則而活了。你瞧,我不就向貴妃低頭了麼?”
綠竹緩緩閉上眼睛,淚珠如雨落下。
“我懂了。”
綠竹一晚未歸。
青蘿等不到她,半夜去煉化塔尋了一圈,卻找不見她半分人影,回去之後睡得也不踏實,就這麼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夜,天一亮就到尚寢局的大門口守著,卯時將過,接近辰時那會兒,終於看到她的身影。
寂靜空曠的宮道上,她失魂落魄的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