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為平靜的語氣:
“那年,紫荊關破了,家裡人都死了,我和一些孩子被瓦剌軍隊擄了去。有一個叫喜寧的太監,原是侍奉萬歲的,但為了一己私利,勾結外敵,親自帶路引瓦剌軍隊攻破紫荊關,還意圖南下侵略。我當時恨毒了他,不顧雙手被綁,衝開人群就朝他撞去,想一頭將他撞倒在旁邊的兵器架上,最好那架子上的長矛能一下刺穿他的身體,也算為我的爹孃,為紫荊關的百姓,報了此仇。”
“我也恨毒了他。”她握緊拳頭。
“可惜我那時小,個頭、力氣都不夠,只讓他摔了一跤而已。”
“好在他後來被擒,處以極刑示眾,總算出了口惡氣。”她拳頭緩緩鬆開,“不過你失了手,他豈不是會報復你?”
“他當場就要殺我,我罵他死閹狗,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他卻忽然不殺我了,說殺我是便宜我,於是讓人閹了我,和他一樣,做一名閹狗。”
他說得雲淡風輕,絲毫不提身體上的慘痛,彷彿在講述別人的事。
綠竹默然片刻,無比鄭重道:“你不是閹狗,你和他們不一樣。”
“多謝。”他淡然一笑。
她亦回之一笑,又問:“後來呢?”
“後來我被派到萬歲身邊伺候他,再後來,瓦剌和大明朝議和,他也被接了回來,從此關在南宮。我因為伺候過他,免不了被景泰帝那邊防備,就給安排到了直殿監,只做灑掃的活兒。”
“那他現在復辟了,重登皇位,你為何不去找他?以他的性子,念著同患難的舊情,不會不管你。”
他苦笑了一下:“老實講,他對下人其實很不錯,很少發脾氣,非常好相處。可是——我這一生的悲劇,也是他造就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仇恨?還是依附?”
茫然的目光望過來,她一時無言。
他又問:“你呢?他喜歡你,宮中人人皆知,你對他——又是如何抉擇的呢?”
紙錢已燒成一片黑灰,只剩零星的火星子閃爍。
她眉眼低垂,聲音微涼:
“我只想祭奠亡靈。”
他沉吟片刻,語氣沉著:
“我同你一起。”
她沒接話,他也沒有再言,兩人只默默地看著火星子熄滅,處理好現場後各自離去。
往後的日子裡,他從沒有去尚寢局找過她,她也沒有去直殿監看過他,兩人彷彿抱有某種默契,維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風格,偶爾在宮中碰到,也只是點頭示意,唯有到了祭祀的節日,才會於煉化塔下會面。
“你不該待在直殿監,應該去到他身邊。”寒衣節時,她如是言。
他明白,她肯如此說,想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考察,心裡已經徹底接納了他,將他視為自己人。
“什麼時候?”他問。
“等時機。”
回去以後,綠竹一切如常,隻字不提徐雲中,使得青蘿渾然不知他的存在,只覺綠竹性子越來越古怪,愈發喜歡獨來獨往,不願讓自己陪著。
她開解自己:綠竹需要散心,由著她去吧。
自打復立太子,周貴妃消停不少,再沒找過她們的茬,淑妃那邊被收走大權,也變得啞炮,宮中難得安寧起來。
青蘿一腔心思全放在了差事上,每日裡窩在尚寢局各處,司設、司輿、司燈、司苑,輪流待了個遍,從最底層的事務開始熟悉,管你是小小女史,還是八品女官,但有不懂,必虛心請教,誓要成為尚寢局的第一楷模!
靈香極其不解:“你都已經是尚寢了,天天不辭勞苦,來琢磨這些小事,是圖什麼?”
“小事?千萬別小看這些小事!”青蘿道,“劉尚寢也好,以前的柳尚儀也罷,她們給人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