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哺育兩村幾百口人,是以鍾子孟不是村正卻比村正有威望。
沈二郎沉痾難起,鍾子孟給他小舅子沖喜,也沒人說他有錢糟蹋好人家的女兒。
鍾子孟也找人打聽過鄭喜兒,知道幹活吃飯。吃飯不需要招呼,幹活得哄。雖說十八歲的姑娘還得哄聽起來很煩,總比娶個攪家精好。
鍾子孟擔心傻姑娘半道上鬧著下轎,聽村裡半大小子嚷嚷著新娘子過橋了,鍾子孟就給妻子使眼色。沈伊人出門迎弟媳,鍾子孟去新房勸小舅子出來拜堂。
本該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新郎瘦骨嶙峋面色蠟黃,風一吹就倒。鍾子孟扶著小舅子從床上坐起來,沈二郎累得大喘氣。鍾子孟讓他先靠牆,他半跪下去給沈二郎穿鞋。
“姐夫,我這樣——”
“哪樣?”鍾子孟不想聽他說喪氣話,“人家張大仙說了——”
“姐夫!”沈二郎無奈地打斷,“你明知道我不是生病。”
“我不知道!”鍾子孟架著他起來,“人家姑娘都到門口了,你此時悔婚,以後誰敢娶她?小心!”鍾子孟放慢腳步,“鄭家啥情況我也跟你說過。小娘子不是圖你這個人,人家圖咱家的日子。你姐夫能蓋七間正房一大片院子,還不是因為你有錢?”
鍾子孟長得短小精悍,但也做不到去一趟長安就能得幾十兩銀子。他那麼聰慧的話,何至於窩在山間種地。
以前沈二郎在京中當差,鍾子孟和沈伊人夫妻倆擔心他年少挨欺負,秋收夏收時節家裡有點閒錢或山貨,鍾子孟就隨商隊去長安看望沈二郎。
第一次去探望沈二郎,沈二郎給他姐夫五兩銀子。五兩銀子足夠鄉里人家用兩三年。再後來沈二郎長大了給的就更多了。鍾子孟覺著在貴人手下當差長不了,他就拿出一點錢修房屋,剩下的都埋在沈二郎房中床底下,以防萬一。果不其然,沒幾年沈二郎帶一身病回來。
“可是——”
鍾子孟打斷:“沒有可是。姐夫說句你不愛聽的,喜兒爹孃巴不得她守活寡。那姑娘真有個孩子,還不得我和你姐照顧。雖然我們也希望你有兒有女,可你的身子骨……我們寧願你多活幾天。”
話說到這份上,沈二郎明白這堂他不拜也得拜。
就在這時,沈二郎的小外甥跑進來:“舅舅,舅母來了,到門口了。”
沈二郎沒法出門迎她,勾頭朝外看去,女子還在轎中,看不見她的容貌。能讓姐姐姐夫都滿意,傻姑娘應該很好看。
鄭喜兒也覺著沈二郎相貌英俊,人品端方,否則當姐夫的何至於拿出十貫鉅款給時日無多的小舅子沖喜。
前世鄭喜兒也是親戚朋友口中的笨丫頭,少時腦子不開竅死讀書,畢業後別人留在花花世界,她回到老家山窩裡與清風明月為伴,同花草樹木為鄰。
殊不知傻人有傻福。
鄭喜兒祖母去世前給她一個小玉佛,據說祖上傳下來的,她祖母一輩子沒捨得戴。鄭喜兒母親嫂子也知道這事。一家人都覺著她傻傻的,有個“玉佛”保佑也好。
那段時間正好到處傳“世界末日”,鄭喜兒試一下她新得的玉佛,誰料裡頭真有一方天地。雖然只有一畝地三分水,但地是黢黑的黑土地,水是靈泉水。
也不知玉佛哪去了。
鄭喜兒手中一涼,低頭看去,正是陪伴她十多年的玉佛。鄭喜兒大喜若狂,拿掉蓋頭,解開貼身佩戴的桃核,把玉佛跟桃核掛一起。
“喜兒,該下轎了。”
溫柔的女聲傳進來,鄭喜兒把玉佛往懷裡一塞,匆忙蓋上紅蓋頭,在女子的攙扶下出轎門。
沈二郎拜完堂累一身汗,鍾子孟把他扶進去。看熱鬧的鄉鄰鄉親也不敢跟進去鬧洞房,端的怕把沈二郎鬧得一口氣沒上來,紅事變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