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水緩些,便能紡棉紗,一天能得十五六斤,只要兩個人看著就夠了,棉紗比尋常的硬些,製出來的布更挺括,要是雨後水急,棉紗容易斷,倒是能紡麻,一天能得二十多斤,麻線也是更硬挺。”
老人的說話慢吞吞的,低著頭,聲音也低,說得倒是還順暢。
孟月池也不催她,只讓她站在河邊慢慢說。
水車被河水帶著嘩啦啦作響,孫阿梅的孫女和白娘子兩人小心理著棉線,要是水急了,棉線就收得快些,要是水滿了就抻一下。
一個類似於江南水轉磨的的水紡車,能改進的地方還很多,產量雖然比人要多些,也沒多多少。
跟著孟月池來的參事和幕僚都看向東陽縣令羅巧玉,她是六年前的進士,在繁京等選官等了五年,去年下半年才調來東陽當了縣令。
之前江左益叛亂,砍了一個東陽縣令,節度使來了平盧之後將高門豪強的地分給了百姓,豪強回來爭地,縣衙緊閉大門,節度使大人就廢了一個東陽縣令,上一任東陽縣令也算勤懇,無論收稅、安民、救災、修路、織廠還是勸學都做的不錯,去年被節度使大人保薦成了兗州瑕丘府知府。
她是十年間這東陽縣的第四任縣令,也是第一任女縣令。
前有珠玉,亦有車鑑,羅巧玉自然知道該如何當好這個縣令,不僅要將該做的做好,更要有雙眼睛,替節度使大人看見她想要看見的。
比如這水紡車。
見大人一直不說話,羅巧玉低聲說:
“大人,如今這水紡車雖然還粗糙,卻可再改……”
“我自然知道這東西好。”
正二品的節度大人今日穿的是一身油紫的棉質罩衫,頭上只戴了個小巧的花草紋金冠,風從河上來,撩撥著她的衣袖。
“這個水紡車真的是太好了,我手下有些會造軍械的,讓她們陪您一起將水紡車做得更好些,推行各處,可好?”
她問的是一頭白髮的孫阿梅。
孫阿梅看了一眼水紡車。
“大人看得起老身,老身便沒有一個‘不好’。”
聽見這位老人的話,孟月池微笑點頭:
“那就在這兒設一個農械司,階同軍械司,正九品,一應俸祿開銷走節度使府,孫司正,我記得是你是能說會寫的,需要什麼東西,多大的地方,這些都要你費心,想好列好,派人送給我就好。”
孫司正……
孫阿梅悄悄抬眼看著面前的年輕女子,看見了一個精緻漂亮的下巴。
她有些慌。
孫司正,是、是叫她麼?
知道節度使大人來了,長村的村民都來看,剛剛跪下的時候都老老實實的,現在站著,看這位神仙似的節度使大人說話和氣,他們的膽子也大了。
一個漢子縮著脖子看了一眼那水紡車,問孫阿梅:
“孫老婆子,司正是什麼?”
孫阿梅還傻著呢,她的
孫女兒先反應了過來,捂著嘴想為奶奶高興,眼淚嘩啦啦地掉。
“司正是官,九品官!以後孫老婆子也是當官的了!”
“大人,因為一個水紡車就賞官……”回去的路上,原平知府騎馬,落後孟月池半個馬身,“委實過於豐厚。”
蘇茗子和藍昭原本並轡而行在商量如何推行水紡車,聽聞此言,兩人連忙上前:
“大人,幾個鄉間農婦能夠想出借水力做紡車之法,雖然粗陋,卻實在難得。”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孟月池笑了笑,“能封孫阿梅這等有勇有謀,未曾委頓於世事之艱的人為官,本官很是高興,也認為很值得。”
原平知府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