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辭面色恬然地接過軟帶,他身量頗高,清嫵能在車內站直,他卻不行。
沒受傷的那隻腿抵在車壁上,他半跪在清嫵面前,手臂滑過柔軟的布料,圈住她的腰身。
盈盈嫋嫋的細腰上被百蝶穿花的刺繡腰帶收束成型,她看了裴慕辭一眼,伸手撥開垂在他眼角的碎髮。
“公主,出來吧。”知雪趕走趴在那裡的幼貓,扶好腳蹬。
清嫵走出去,站在車轅上平目遠眺,熱熱鬧鬧的街景好似都不能入她眼。
她站的筆直,朵瓣重重的衣裙在金光閃閃的宮牆城圍下逶迤拖地,給原本雅緻的裝扮添上了獨屬皇家的雍容大氣。
也不知她在看什麼,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等我出宮帶你去逛。”
凝春替她挽上一條鎏金燙紗的偏垂披帛,理順翻覆的長擺。
清嫵望向遠處,一直沒有轉回視線。
而也只有這時候,裴慕辭才抬起眼,看向她,“嗯,我等你。”
盤查侍衛上前來搜了三婢的身,暫時保管含月隨身的佩刀,迎公主進宮。
“你留在這守著。”清嫵拾步上階,抬起小臂擋住知雪,丟了個錢袋給她,“給他弄點吃的。”
知雪只當公主是留她守著裴郎君,以免他再從眼皮子底下溜掉。
於是接過零錢,乖乖的守在車邊。
誰料清嫵又回頭望著馬車,很是認真地囑咐她:“不要買甜的。”
知雪還在發愣,清嫵已經沿路進宮了。
——
宮殿的厚石板路上搭著三座白漆金龍拱橋,餘暉鋪就在莊嚴的亭臺樓宇間,琉璃般炫目的朱牆金瓦,造就了皇宮獨有的巍巍肅穆。
皇寺鐘聲綿長悠揚,迴旋在堆金砌玉的宮殿之上。
厚雲籠罩下,輝煌宏偉的高牆也顯得沉悶。
清嫵支走領路的宮女,輕車熟路的走到忠議殿西廳——皇帝理事後小憩的地方。
明惠帝年近四十,長髮未束半披半搭,明黃色的齊服搭在扶手上,露出裡面壓襟整齊的窄袖長衫。
不像手握生殺大權的上位者,倒像是遊山玩水風姿卓然的縱情詩仙。
他埋首書案,隨著手下的卷軸一本本翻過,眉頭也跟著豎成了“川”字。
他久不親政,猛地想理清其中彎彎繞繞的關翹,還有些吃力。
清嫵提起裙邊,繞過懸龍般直杵屋頂的巨大擎柱,蹲到矮階背後觀察周圍,見沒人注意到自己,才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邁。
空蕩的側殿裡迴盪著墨條與黛石硯臺摩擦的聲音。
日常服侍皇帝的大太監前些日子劃傷了臉,儀容不整的人是不能在御前伺候了,於是把他悉心培養的徒弟推到了皇帝跟前。
雲聽把肘間雪白色的拂塵換到另一側,恰好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公主殿下。
清嫵生怕他年輕不懂事給皇帝通稟,緊張的把食指比到唇邊,讓他噤聲。
雲聽只覺得眼前重巒耀眼的煙霞一閃而過,他不敢多看,倏然間收好情緒,埋下頭。
小太監雖然面生,但十分識相嘛,細看之下長相也很清秀。
清嫵投去個讚許的目光,又繼續龜爬似的朝明惠帝身後縮。
“爹爹!”清嫵使勁一跺腳,張牙舞爪地撲向龍椅。
“容昭來了。”明惠帝將毛筆掛在支架上,驚喜回頭。
清嫵擠過去和明惠帝坐一條長凳,不滿的嘟囔:“爹爹都沒被我嚇到。”
明惠帝朝旁邊挪了些位置,好讓清嫵舒服的盤腿坐在龍椅上。
“除了你,誰能隨隨便便進來?”他指了指殿內站位密集的御林軍,更別說殿外還守著無數的重甲兵和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