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她在南城時,雖然算不上夜不閉戶,也差不了多少,一整條酒吧街上都是知根知底的商戶,她那麼一間拍寫真的小工作室,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從來都不遭賊惦記。
因而在這方面,她向來心大得很。
哪怕是第二天上午,她的店長小姑娘早早地來上班時,告訴她發現大門外的電子鎖壞了,她都沒有特別留意,還跟小店長一塊檢查分析了電子鎖壞掉的原因,以及立刻下單訂購了個新的。
當天她格外忙碌,除了鍾小樓的一些瑣事外,還到樓上的安然地產見了安譽。
她今天去見安譽,不是為了談情說愛,而是前幾天就約好了的共事。
自打從義大利回來,小安總開啟擴大商業版圖的奮發圖強模式,打算在國際時尚行業市場分一杯羹,想跟她聯手創立個以中國傳統元素為基礎的服飾品牌,這些天已然開始著手張羅了,今天讓她去公司,是與她一塊商量公事的。
她素來趕早不趕晚,更何況今天見面的不僅僅是安譽,還包括了從安然集團總部調來的,一塊參與創立新品牌的兩三位副總,因而她特意提前到了半小時。
事實證明,她果然來早了,安譽還在約見上一波客人。她一進到安然集團頂層那大理石裝點的豪華走廊,就看見王秘書滿臉喜慶地跑前跑後、端茶倒水,連帶著兩三個她不怎麼認識的員工,都禮貌有加、笑臉相迎地尊她一聲老闆娘。
她強烈懷疑安譽是不是在下屬面前官宣了。
她在安譽辦公室對面的會客廳等了一會,就看見有人從小安總的辦公室裡出來了,是一位中年男人,以及一個模樣俊俏的十六七歲小男生。
男人她微微面熟,依稀記得是千程傳媒的一位副總,專門負責藝人經紀的,而那個十六七歲的男生,即便第一次見,她也猜得出,必然是安譽那位要當練習生的弟弟了。
看樣子合同是簽完了,安譽的父親如願拿到了股份。
「小安總,那這週末我就安排車接皓皓來參加訓練了。」
那位副總帶著皓皓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臉上喜氣洋洋。
「不用接,讓我爸自己送就行。」
安譽難得地送出門來,站在走廊隨口說話的時候,神情一如既往平淡極了。
「哥,我一定會努力訓練的,做最早出道的那一批。」
十幾歲的男孩子,總是對人生滿懷希望,總是覺得前方還有夢想,眼睛裡也還有光。
沒有人能看到微微點頭時的安譽,眼眸深處蘊藏的凌厲與陰冷。
他的熱血已然涼透了,早在那個十七歲時的盛夏。
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不會出道。
安譽向來不是什麼好人,甚至說是睚眥必報也不為過。對於這個私生子弟弟,他沒有半分憐惜,一如狠心地對待當年的自己。
直到這一個男人和男孩走遠了之後,鍾曉音才從會客廳出來,靠在安譽辦公室那半扇厚重的黑漆大門上,望著男孩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悠悠說了句:
「挺可愛的小孩,他知道自己是給老父親掙退休金的麼?」
「早晚會知道的。」安譽幽深冷靜的目光裡,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光芒。
鍾曉音覺著有點可憐,不是可憐那個被當成工具人的孩子,而是有點可憐安譽。當一個人早早地就識破了名利場上的人性與虛無,在往後那些夢想消失、少年不再的日子裡,又有什麼可以拿來與自己和解?
「也不知道十年之後,還能不能看見這孩子在舞臺上唱歌。」
倚著門框悠悠嘆了口氣,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他攥在了掌心,冰冰涼涼的,還帶一絲餘燼般的溫熱。
就如同他一貫冷血的性子裡,最後那一分刻骨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