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惆悵地說:「成家的話就不用提了,娘知道你是怕亂局未平,自己死了,苦了娘子,娘也是這麼想的,畢竟苦啊……我們自己留在家裡就行了,你沒穩定之前,我們不去坑害人家。等你日後穩定了,也不出去打仗了,我再給你說一門親事,我們再成家。」
季庭生壓著喉嚨裡酸澀的感情,釋然地說了一聲:「好。」
他放下碗筷,縱然知道這話不吉利,卻還是說:「娘。」
「嗯?」
「要是這輩子短了,下輩子我還要投胎做你的孩子。」
梅姑聽到這裡再也繃不住了,她忽地坐在了地上,懷裡抱著季庭生的衣服,大聲哭了起來。
季庭生則來到她的身後,抱著她,一直摸著她的頭,就像小時候梅姑哄他一樣……
季庭生走的那日,滿城的百姓都出來送季庭生。
黃沙遮眼,乾枯的地面不見一點綠光,好像前路就是了無生機的死路一樣。
鄴蛟站在城牆上看著季庭生離去的背影,直到那車架消失在眼前才回收了目光,轉而看向了下方的宿枝。
宿枝不太愛笑了。
過去那個一身邪氣痞雅出眾的人自奎和白牛死後就變了,經過了這事越發的冷了。
如今的他時常冷著一張叫人看不出喜怒的臉,經常一個人坐在一旁想事情。那張臉無悲無喜時看著不像活人,眼裡也總壓著什麼沉重的情緒。
業懷不喜歡他這副表情,他看不出宿枝冷硬麵容下的心思,無法像以前一樣知道宿枝什麼時候是開心的,什麼時候是不開心的。而宿枝傷得重,這幾日一直在養病,身體也不如以前那麼好了……
業懷聞得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他鬱悶的坐在河邊,這時身後的柳樹中多出了宿枝的身影。
宿枝穿著一身白色裡衣,黑髮披散,面容清瘦了些,眼下有些青黑,沉靜的樣子就像是遠山水中的清荷一樣。
也許是壓力太大,想的事情太多,又沒有一件是讓人高興的,所以他表現出來的樣子總是陰鬱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而業懷以為對方的性子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就不愛看著對方了,不承想不管宿枝是什麼樣子的,他的心還是向著宿枝。
只是那次說完了情根後,宿枝便再也不會信業懷對他不同了。
將心比心,如果一個沒有情根的人對業懷說喜歡,業懷也會嗤之以鼻,覺得對方是在戲耍自己。
而他以為宿枝出來是來監視他,便討厭他拖著受傷的身體到處亂走,故意說了幾句陰陽怪氣的酸話。
可之後宿枝卻說。
「你為什麼要來趟這趟渾水?」
業懷想起了宿枝過去對他的譏諷,也譏諷著宿枝:「不為什麼,就是想要你看看世人都有貪慾,都有私心。我不妨實話告訴你,那季庭生手裡有我給的法器,如果他不能把金送到寧水,說明他起了壞心,不顧這一城百姓的死活。說明你身邊的人都與我一樣。」
但他話說得狠,其實在心裡已經做好了即便季庭生不回來,他還是會幫宿枝的準備。到時,他會告訴對方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雖是怨著恨著,也想賭贏,但他也懂一個道理。
這些年來,他思考過無數次,終於明白了宿枝為什麼這麼生氣。明白之後他說不出奎和白牛不過是失去了一條命,宿枝不應該如此待他的話。也找不到對方可以跟他和好的理由。
說來好笑,他之所以會感受到這件事情,還是因為季庭生走了,梅姑跟在他的車後,一邊走一邊哭,讓他想起來了蛇女也曾這樣做過。
但與季庭生不同,他因為不懂蛇女為什麼哭,從沒有停下腳步去看蛇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