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們三人窩在小廚房裡,蛇女煮好了三碗麵,珠藤便一邊吃,一邊頭也不抬地說:「以後爹要是死了,你別怕,遇到事就往瓊海來。你要知道,即便是死了,爹也會護著你和你孃的。」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前些日子與鄴魚打了一架。鄴魚死了,他受了重傷,也好不了。當時病得很重了,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就把他們喊了過來,吩咐了一下他要是死了,他們應該怎麼活。
他其實怕的是他殺了鄴魚,薄輝記恨蛇女。而他仇家太多,業懷仇家也不少,他怕他死後蛇女和業懷得不了好。
蛇女聽到他這麼說,就端著一碗麵,像是覺得麵條淡了一樣,不停地往碗裡落著淚珠。
可她從始至終也沒有說過話……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就不記得了,他只知道珠藤和蛇女死了,他們死的那幾日,他的記憶有些亂,他又不願意想,就忘了。
而現在他想起來了。
薄輝曾問過他,珠藤和蛇女死的那時,他有沒有感觸。
他記著他沒有。
可在蛇女寫信去求薄輝,得到回信後抱著珠藤屍體自絕的時候,他好似哭了。
而想起了這件事,他抱著宿枝沖向了瓊海,遠遠就看到了珠藤的骨刺。
那一瞬間,他徹底繃不住眼淚了,他朝著珠藤委屈又無助地喊了一句:「阿爹!」
他也不知道珠藤的屍骨到底會不會給他回應,撕心裂肺地說著:「救我!」
他的聲音在發抖。
怕的卻是宿枝死了。
他也不想因自己的命格再折磨宿枝了。
而在他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珠藤的屍骨忽然動了起來。
就像是生前無數次回應他一樣。藤蔓將他和宿枝帶到了自己的骨骸中,護了起來。
就像是父親在擁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那藤蔓緊緊地將他們擁入到骨刺中。
在這一瞬間,業懷昏過去了。
昏倒之前,他的眼前好像出現了珠藤的身影,對方背對著他,站在光裡,似乎正要走向他和蛇女的小院。
而他站在珠藤的身後,就像小時候那樣用力地喊著對方:「阿爹?」
而那個背對著他的人則在這時回過頭,爽朗地笑了。
「唉!」
他朝著業懷走來,如記憶裡那般笑著,打了一下業懷的頭。
「臭小子,被打了還不知道回家,我留了一道魂在這骨骸中,難道是白費心思……」
而他說得好聽,什麼一道魂,不過是亡魂沒走罷了。
死後留魂,就是不轉世,以執念困住亡魂留在這裡,驅使屍骨。若是時日久了,就不能轉世了。
而珠藤死了多久了……
瞭解這個意思,瞭解到珠藤不能轉世,業懷忽然張著嘴,像是無法呼吸一樣,發出了一聲悲鳴。
他哭得很慘,牙齒抖動在一起,鼻涕都流出來了。
這個月裡,他好像哭了無數次,可他沒有心思嫌自己丟人了。
——珠藤為什麼不走?
大概是因為放不下他。
而他不想珠藤這樣,他不想珠藤太苦了,就哭得十分難看。而這時的他不知道,蛇女也在這裡。
他在他們死前落下的那滴淚,困住了他們。
父母的愛,絆住了他們的腳,讓他們走不下去了。
而在這一刻,業懷懂了什麼是親情。
他帶著心中沉甸甸的悲涼愧疚,伏在珠藤的屍骨上。再起身時,身邊的夢境換了一個樣。
他夢到了到處都是廝殺聲,宿枝穿著一身黑甲,被街道兩側的人追殺。
他看到這一幕,立刻追了過去,怒氣沖沖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