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溫暖,輕聲道:「小娘子能有更多人護著,大將軍和大娘子在地下也就安心了。」
然而他眼裡的欣慰,卻讓明妝生出一點惆悵來。他永遠是這樣,長輩關愛小輩般大公無私,難道有芝圓護著她,他就覺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有點氣惱,她站起身道:「我該回去了。」
他說好,「我送你。」
兩個人邁出了沁園的大門,明妝打算與他道別時,他卻一直送到臺階下,「小娘子今日休息過嗎?如果走回去,你會累嗎?」
明妝很意外,心底隱約開出花來,剛才那點不悅忽然消散了,雀躍道:「到家我就連睡了三個時辰,現在渾身是勁兒。李判要送我回易園嗎?我倒是擔心你累著呢,從昨日到現在,你怕是沒合過眼吧?」
一個武將,幾天幾夜不睡覺是常事,他沒有多言,朝著她來時的路比了比手,「走吧。」
午盞站在車前,發現小娘子不來乘車,一時有些茫然。張太美這時發揮了他的聰明才智,掖著手說:「午盞姑娘,你先回去吧,讓公子和小娘子說兩句窩心話。」
午盞看了張太美一眼,「先前不是說了好些嗎……」
張太美一咂嘴,「話要是能說完,那人和人就不必再相見了。你呀,沒開竅,如今你家小娘子身上可沒婚約了,你不愁你家小娘子的姻緣,我還替我們家公子著急呢。」三言兩語把她送上了馬車,揚手在馬屁股上痛快抽打一下,喝了聲「駕」!那馬發足奔起來,駕馬的小廝忙牽定韁繩,才勉強控制住方向。
搖搖頭,張太美唏噓:「近身伺候的,怎麼都像缺根筋似的。」說著伸手攔住了正欲追出門的七鬥,「你別跟著了,再這麼跟下去,公子該打光棍了。」
七鬥心下自然是有幾分明白的,但還是不大服氣張太美自作聰明,插著腰調侃他:「知道為什麼公子不派你近身伺候嗎?因為像你這麼會鑽營的,會把家主調唆壞。」
張太美「嘿」了聲,一腳揣在七鬥小腿上,待要再捶他,那小子一溜煙地跑進院裡了。
搓了搓拳頭,張太美回身看,看公子與易小娘子肩並著肩走向打瓦尼寺東牆根兒,身影逐漸沒入了黑夜裡。
寺廟晚間要做晚課,空氣裡盤桓著一股濃鬱的檀香氣,惠和坊和界身南巷兩端都點著燈籠,唯獨這一段距離沒有光,只靠天上的月。
今晚的月亮,比昨夜更圓更亮,這坊院間的小徑浸泡在一片幽藍裡,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知道人就在身邊,好像也有蜜糖漫上身來。
走一程,兩下里無話,對於李宣凜來說,這樣獨處的時光是偷來的,很好很安然。
明妝不似他深沉,索性開口問他:「李判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不去陝州了,往後就在上京紮根了吧?」
其實她想問他對於婚姻的安排,他今年二十五,再蹉跎上兩年,怕是要求菩薩保佑老來得子了。可她又不敢太直接,也無法從那紋絲不亂的表象下窺出他的內心來,只好小心翼翼打探。可惜他太過中規中矩,答案當然也與她期待的相去甚遠。
他一本正經道:「官家將京畿道的軍務全交給我,這京畿內外有二十二處兵營,一處處整頓下來很費時間,想來留在城裡的時日也不多。」
明妝哦了聲,「那是因為沒有成家,成了家就生根了。反正京畿道比起遠赴安西強多了,至少不必長途跋涉,一來一往耗上幾個月。」
他隨口應了聲,負著手慢慢地踱,料她可能擔心大將軍墳塋日後無人祭拜,便道:「我打算過兩日命人去潼關,把大將軍的骸骨接回上京。邶國已經歸降,大將軍入土也滿三年了,既然我要在上京任職,怕託付別人掃祭不誠心,還是把墳遷回來的好。人總要講究落葉歸根,安葬在上京,家裡人也便於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