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什麼餅都會烙,教起來也毫無保留。
「咱們發麵呢,一般有三種方法,要麼揪一截前頭髮好的老面揉進去,要麼擱點酒麴,對,就是釀酒的那玩意兒。」
「當然啦,就算你什麼都不擱,只要天氣暖和,面一樣能發起來,就是慢了點。」
她絮絮說了好些,一回頭看見大個子男人站在案板前,有點笨拙地把兩隻手戳進了麵團裡。
「對,就這麼揉。」
大嬸大半年沒見著兒子了,碰見年紀相仿的後生都心生親切,說話總帶著笑。
「你第一次做,也許會覺得摸起來膩味,其實揉著揉著,和玩泥巴一樣,可好玩了。」
解雪塵生澀地嗯了一聲,繼續雙手僵硬地畫圈。
「就是這樣,還要記得等會再抻開的時候,往裡頭放蔥花,再來點鹽。」
張媽有心都教給他,手挨著手教怎麼和麵,怎麼醒面,一樣一樣說得不厭其煩。
倒真有幾分老母親的慈愛。
等不同形狀的麵餅都做好了,她小心翼翼擱進餅鐺裡,一回頭見解雪塵在幫忙添柴,有火星子冒出來。
「哎,當心燙著!」
他愣了下,回應道:「沒燙著,沒事。」
大娘一笑起來,眼尾有淺淺的皺紋。
看著是上年歲了,但仍有種質樸的好看。
「你哪怕學不會呀,能有這份心,將來做什麼也都能成。」
「今兒做好的餅子我給你裝進籃子裡帶去,餓了熱熱吃,別客氣!」
她的手很皺,像是老態都顯在了勞作裡,但是特意洗了又洗,指甲也乾淨。
村裡人好像總是這樣。
互相都熟,來了新客一樣熱絡。
不用忌憚提防,也不用盤問審視。
大大方方地互相把心交出來,碰碰你的,碰碰我的。
反正都滾燙又鮮活。
解雪塵許久才嗯了一聲,轉身去她家門前幫忙劈柴挑水,做事利索又沉默。
他好像想起來小時候很想要的是什麼,又不太確定。
像是什麼溫暖又簡單的東西。
等到他拎著一籃子蔥油餅千層餅回家的時候,門口桃樹剛剛被澆灌出大半形態。
門框已經長得更加具體了,不僅能看出輪廓形狀來,還有暗紋和半截門鈕。
估計再過些日子,還真要搞出個什麼大動靜。
兩隻狗子這兩天都食量大增,努力趕緊把這棵門養出來。
有麻雀停在這不倫不類的東西上頭,啄啄停停,然後呼啦啦飛走。
藺竹恰好在院前澆水,還給這門撓了撓癢癢。
「雪塵哥,你回來了?」
他眼睛尖,隔著老遠就瞧見大個子手裡的籃子。
「那是什麼!是餅子嗎!!」
解雪塵走到他面前,把籃子上的粗布揭開。
「我和張媽烤的。」
他似乎想多說些什麼,許久又道:「張媽很好。」
藺竹歡天喜地的奔去了廚房,端來兩大碗熱豆漿。
「來來來,咱們中午就吃這個!我想吃餅好久了!」
「這是早食。」
「不礙事!」
書生已是拉開了凳子,兩人乘著日光喝熱豆漿吃蔥油餅,日子驟然就變得很快意。
解雪塵吃了幾口,發覺出餅食的層次之妙,話突然變多。
「她今天教了我好幾種餅。」
「還跟我說,有的餅如果撕了泡進湯裡,也是非常好吃。」
藺竹本來想接話,一抬頭看見他的眼睛。
映著湛藍天色的,笑盈盈的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