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他很累。
等著空中一片雪花落下,他半闔著眼, 已經有了想要沉睡的衝動。
不管自己兒子的處境,躲在一旁觀察情況的衛父鐵青著一張臉,似乎在恨衛宿化不中用,放走了好不容易才現身的林意玉。可衛宿化對此並無感覺,只想著如果此刻有一杯熱茶就好了。
如此唸了沒多久,眼下發青的衛宿化用餘光瞥見了白色的衣角。
之前拿著盒子出海的林意玉帶了幾幅畫回家。
而與之前一樣, 林意玉並未有停留的意思。
他以平和的表情再次從衛宿化身邊經過。
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林意玉在衛宿化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溫潤如玉的美麗男人好似想到了什麼,長睫低垂又輕抬, 眸光清亮溫柔似水, 在入苦海之前側目看了身後的衛宿化一眼。
見衛宿化宛如野獸一般不善的目光, 以及衛宿化凍得青紫的臉, 林意玉完美的面容上有了一些無奈,而後笑了笑,忽然將手中的畫卷往前送了一些, 道:「苦海暗波最近有些厲害,我一個人入海既要帶著東西, 又要防止被暗波打到實在不易, 你若有心便幫我抱著這畫, 隨我入海好了。」
隨後, 在衛宿化一臉茫然地看向林意玉的時候,衛宿化的身體已經誠實地讓他伸出了手,接下了畫。
就這樣,他在苦海住了下來,也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一杯熱茶。
望月實在善良。
衛宿化想,林意玉太過善良了,不止能給他們這些山窮水盡的惡徒一條活路,甚至願意為了保住他們這些人默許了這門親事,以此堵住了族人的嘴,讓衛宿化不禁感慨人與人的不同之處。
他想,如果他是林意玉,他肯定不會放這一大家子麻煩進來,更不會為了別人選擇傷害自己。
有時衛宿化也很好奇,好奇林意玉是怎麼想的。
但寄人籬下,受人庇護的衛宿化有很多事都不方便問出口,於是一直把這些疑問放在心裡,直到有一年年節到了,林意玉喝多了酒,衛宿化才借著酒氣問了一句——
「你當初為何迎我入海?」
閉著眼睛躺在一旁的男人看似睡了,卻回了他:
「聽到孩子的哭聲了。」
他說:「要是這麼放著,孩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這是句大實話。
當初龐海族人是避難來了,因為來得太過狼狽,族中剛出生的孩子也沒得到什麼好的待遇。
而這個在旁人聽來許是會覺得不滿意的答案,卻悄悄觸動了衛宿化心裡奇怪的一角。
他想,如果林意玉說是看中他的容貌,或者是看他們龐海可憐才鬆口,他心中許是會有惆悵,也會有被當做弱者的不快。可如今林意玉不提這件事,只提了孩子,彷彿是在告訴他,先輩的仇恨與現在的後輩無關。
稚子無辜,不該被牽連,也不用被牽連。
短短几句話,既保全了衛宿化尊嚴,也沒有站在恩人的角度索要還禮,心胸豁達的程度讓衛宿化紅了臉,覺得父親的舉動越發不堪。
也是從這時起,衛宿化才有了對方人真的很好的認知,之後衛宿化帶著懵懂的表情躺在距離林意玉不遠的地方,第一次有了一種念想——好人就該有好報吧?
而苦海里有一棵望月先人骨化作的白花樹,每當遇到大事,都會有不少望月族人去樹下祈福。
衛宿化起初沒有靠近的意思,可自那夜之後,他也會在眾人散去的時候悄悄去祈福,然後把求來的紅符放在櫃子裡,歲歲年年,一直攢著。
他想要林意玉過得很好。
比誰都好。
不知不覺,時間悄然流逝,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