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成君坐在椅子上看著枝頭的雪,姜越與他坐到一起對他說:「過幾日白子容就能好起來了,到時候我就把他送回來,你放心,除了姜妍之外的姜家的人無事,斬首之前我將人替換,送到偏僻小城中。」
姜越將手中的暖爐給他,對他說:「不過你還是暫時不要去看他們,免得被人發現。至於日後你也不用擔心,你的義子會在京中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你還會是一身尊榮,只不過這份光榮只能是伺成大夫的父親擁有的,不是姜家,也不是渠荷帶來的,你只能以這個身份享受所有榮譽。」
柏成君認真地看著他,問他:「那你呢?」
「我?」
姜越眯起眼睛,「誰知道啊……反正,你們的家裡不會有我了。」
「當然,原來也沒有我。」
他說完就離開了,接著病了很多天都沒能起來,耳朵也聽不見了,也沒有辦法說話了,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到年底的宮宴,姜越在大雪過後的第二日突然精神了很多,他瞎了很久的眼睛能夠看得到了,耳朵也能聽得見了,舌頭不是發麻難受了。他變得很有精神,沒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樣子,可週圍伺候的人卻沒有輕鬆的感覺。
世間有一個成語叫做迴光返照,而姜越很好的解釋了這個詞。
姜越自己心裡也清楚,他恐怕是要死了。這應該是他在這裡過得最後一日。
他穿上了一身華服,先去了給沈橝買的院子,將那一屋子的煙花放完,來到了宮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現在京中到底是誰在做主,對他的態度前所未有的熱情。姜越坐在帝君下首的位置,對面坐著女帝後宮的君郞,清湛坐在主位上,看著他眼中帶著點點淚光,他能看得出姜越不好了。
姜越舉起酒杯朝他笑了一下,他也捧起酒杯喝了一口,仰起頭時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宮宴開始,殿內歌舞昇平的景象看不出前段時間經歷的血腥與動盪,姜越的視線順著在場的所有人看去,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地方,每個人都帶著一張面具,背後藏著自己的欲/望,姜越原來也是,面具後面的野心欲/望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多,直到在這條路上走著走著把沈橝弄丟了,他面具下的欲/望瞬間消失了。
他擁有了滔天的權勢,任誰也無法輕視,然後呢?
然後呢?
還有什麼?
有一處溫暖可歸嗎?
他迷糊的想著,思緒在此刻變得混亂,再次變得渾渾噩噩的無法清醒。
他歪著頭,突然覺得周圍的臉變得模糊,變得無趣,他的視線追著舞姬的雲袖,在紅色的布料飄起落下的時候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姜越瞪大了眼睛,對方手中拿著長劍,黑髮在空中飄起,背對著他走出紅木門,等也不等他。
姜越忽然站起來,他往前跑去,無視了周圍人驚訝地神色,也不管停下的舞姬,他跑出宮殿,來到殿外。今夜天空中又下起了雪,宮燈上落著一層雪花,橘光暈染了燈籠上的小字與畫。他走在宮道中,天空中不斷有人放起煙花,上方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長,孤零零的落在身後的雪地上。
那是沈橝嗎?
那現在他又去了哪裡?
姜越一邊往前走,一邊想著也許他應該去城樓上,那裡高,可以看得到周圍的一切,哪裡也很空曠,空的他能夠一眼看得到沈橝。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深紅色的衣擺在雪地上拖過,留下的腳印被衣服掃掉,晶瑩的雪花沾上他的衣角上,又弄濕了他身上的衣料。
眼前的路真的好長,長的像是看不到盡頭。
他走著走著就感到累了,眼前也再次黑了下來,嘴裡有什麼一直流淌著。他的步子慢了下來,卻還是想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