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陽月低著頭,握著劍柄的手指繃出青白色,一陣風捲起花瓣紛揚跌落在二人身邊,他的一雙眸中卻泛起比周圍的桃花瓣更鮮艷的緋色,他顫聲道:「這就是你想說的嗎……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方無竹凝望著蕭陽月的眼,他此生已品嘗過太多的情緒,曾經的他狂妄恣意,自負又自滿,而後的數年中,落敗、仇恨、痛苦、孤寂、對自我的憎惡,填滿他心間的每一絲縫隙,可從沒有哪一種情緒,有如今時今日此時此刻,這般令他感到口不能言。
「你想從我口中聽見什麼回答?」方無竹面上仍是淡然無波,「讓你留下嗎?還是說,你有能力替我把霍喬殺了?蕭陽月,看看清楚罷,我與你本就是兩路人,這個世上早已沒有戚逐,有的只有戚懷恩與我,哪個又是你心中所想?」
蕭陽月只是聽著,任憑方無竹的話如一把鈍刀將他的心鑿得千瘡百孔。
方無竹沉聲道:「是我對不住你,但我沒有其他回答。」
「……對不住?」蕭陽月靜靜道,「我若只要你這聲對不住,我又何必讓自己落到這般狼狽的下場?若有選擇,我不願在那日的沉香苑遇見你,我不願認識你……我若不認識你,不傾慕於你,我該有多逍遙。」
方無竹雙眸微顫,他知道自己實在是將蕭陽月傷透了,卻也把自己的情一併粉身碎骨。他本不是信命之人,可他卻覺得眼前人是對他前半生倨傲的責罰,他的前路是仇恨陰霾,後路是萬丈懸崖,他退無可退,寧願此時此刻將自己從蕭陽月心中徹底割捨,也不想來日將他傷得更深。
方無竹輕輕撥開橫在自己喉嚨前的劍,轉過身,看著遠處這不知埋葬過多少枯骨的山巒,他淡淡想著,將來這些枯骨中,或許有他一具。
他微微張開唇,卻又閉上,在閉眸緩緩吐出一口氣後,才道:「我對你,並無那種感情。」
說出這句話,竟比他過往所經歷的任何時候都要難上百倍千倍。
「是嗎?」蕭陽月發出一聲輕緩而低啞的淺笑,這聲淺笑卻變得刺骨而明晰,繼而變成了大笑,彷彿是要將心扉都徹底撕裂開來,呈現在方無竹面前,「那芥子嶺中那一夜,你又何故費那麼大的力氣來救我呢?你說你要我撐下來,要我活著!」
方無竹倏地睜大雙眼,半晌,他緊握的拳頭才緩緩鬆開,緩緩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如此快便能察覺我的身份,你竟將那時的夢蒹葭逼了出來。蕭陽月,是我低看你了。」
蕭陽月:「我要你一句實話。」
「我不是見死不救之人。」方無竹平靜回答,「那時不論是你,還是別人,我都會出手相救。」
是嗎?即使不是他,方無竹那時也會那麼細緻地照顧,用那般溫柔的聲音喚他,陪他度過煎熬,告訴他活下來,還告訴他,寧願自己恨他嗎?
方無竹:「你走吧。」
過了許久,蕭陽月蒼冷的聲音才傳入他的耳畔:「罷了,為你,我作踐自己太多了。」
方無竹心中儘是寂寥,但他仍是沒有回頭看蕭陽月,只在心中道,如此就好。
直到一刻鐘後,方無竹才慢慢轉身,蕭陽月所站之地已空無一人,徒留下一地的桃花瓣,天地間寧靜得,又像是隻剩下他一人了。
方無竹在原地站了一陣,獨自離開了桃林。
從決定離別那刻起,方無竹便下定決心不再回頭看他,只怕是再看蕭陽月一眼,萬般不捨又會湧上心頭,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離別的話了。蕭陽月此去,大抵是與他再也不會相見,對他的情也好恨也罷,隨著年歲也就慢慢消失了,而他,沒有蕭陽月在身邊,也能去放手了結一切。
方無竹回到晏家莊內,莊英閆東來以及戚懷恩三人都在一處,閆東來正坐在椅子上齜牙咧嘴地給自己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