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恆愣了一下,竟有兩分如釋重負之色,拍了拍衛瑾瑜的肩膀,他說道:「我早猜到有這一日,瑾瑜你回洛陽之後千萬躲好,剩下的不過是看著洛陽各派誰先自取滅亡罷了,你只要等便能成贏家。」
帕子懸衛瑾瑜指間,她仰頭看著趙啟恆:「王爺師父,我那皇后姑母要殺你,我是來帶你走的,你怎麼反倒交代起了後事?」
「不必帶我走。」
趙啟恆抽過帕子搭在了水盆邊上。
「瑾瑜,你我二人這些年亦師亦友,常常忘乎所以,到此刻,該記得各自是誰。」
他轉過身,看向呆坐在床上的衛瑾瑜,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乃大梁文宗第八子,被封肅王,自我生於這世間,便是命途早定。」
他又指了指衛瑾瑜:
「衛定遠平定天下之日,你便是衛家太子,來日的天下之主。」
他笑了:
「你如何能帶我走?我如何能隨你走?」
衛瑾瑜眨了眨眼,站了起來:「王爺師父,你若不走,有人來殺你呀!」
趙啟恆依案而坐,垂著眼說道:
「我的皇嫂你的姑母在洛陽殺了那麼多人,多我一個也不算多。你半生零落,只被你姑母衛定遠養大,在洛陽為質,往北疆從軍,可謂血親將絕,此大梁趙氏之過也。」
「這並非你的錯啊!」衛瑾瑜急忙道。
「錦衣玉食,寶馬香車……有大梁才有我,我金玉在身,只因為我姓趙。」看著替自己爭辯的衛瑾瑜,趙啟恆心中寬慰。
奉父皇命去教導定遠公世子衛瑾瑜的時候,正是趙啟恆短短十幾年間最晦暗難明的一段日子。
母妃出身高門,在旁人眼中大概以為這皇子定是受盡萬千寵愛,可在先帝治下卻恰恰相反。
皇后申氏、淑妃劉氏皆是寒門出身,「世家」二字在大興宮裡是有罪的,在趙啟恆出生之後他生母侯氏才因生子有功晉位九嬪之下的婕妤。
太子趙啟承、大皇子趙啟鈞、四皇子趙啟輔從出生起便是同黨,三皇子趙啟慎的母妃韋氏從先帝還未登基之時就是側妃,進宮後也不過是位列九嬪第二的昭容,每日要向寒門出身的后妃行禮。
侯婕妤生得貌美,聖人兩三個月裡總要幸幾次,除了趙啟恆之外也懷過兩胎,偏偏過幾日就沒了,最後一次失了孩子的那日,聖人來看望,侯婕妤聽見聖人說「你以後守著恆兒也算得了慰藉吧」,那之後趙啟恆就看著自己的阿孃一日比一日衰敗下來,聖人也不再踏足停鶴園。
剛剛會寫字的趙啟恆在空蕩的院中被自己阿孃教著寫了一千個「忍」字,手臂疼得抬不起來。
漸漸的,兄弟們都嘲笑老八是個怯懦無能的,尤其是在他第一次定親那新娘卻急病之後,趙啟恆更是成了眾人的笑柄。
沒人看得上的趙啟恆只偶爾與自己出身卑賤的七哥說話,兄弟們拉幫結派也看不上他倆。
有一天,聖人突然到了停鶴院,問侯婕妤定遠公婦人如何。
侯婕妤在長安長大,從幼時就聽到了姜家女的才名,揀著好聽不出格的小心給聖人講了。
趙啟恆在廁屋寫著自己號稱不會做的文章,寫到掌燈開門出來,才知道父皇在隔了一年之後又來寵幸自己阿孃了。
匆忙往外走,他父皇一句「定遠公真是什麼都有了」穿過敞著的窗進了他的耳朵。
晚風吹過,趙啟恆出了一身的汗。
這天夜裡,聖人下旨侯婕妤晉位九嬪之一的修容。
第二天申榮帶著衛家次女進宮,哭著說山匪劫掠定遠公府別院,定遠公、定遠公夫人、定遠公世子皆死。
再後來是聖人親徵,太子帶著大皇子、四皇子夥同申家封了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