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餘三娘轉身走去,程春娘扶著馮靜水道:「阿水,你從前也跟你爹讀過書,反正劉老五得賠你兩年工錢,你郎君也給你留了錢,你不如把書重新撿起來,讀兩年,也考個官。」
馮靜水看著三州總司長大人的背影,怔怔應了一聲,回過神來先嚇著了:「阿、阿春你在說什麼?」
「我說得又不錯,哪怕當個宣講律令的路官呢?也好過你看著劉老五那等人的臉色吃飯,要是真成了,等你家郎君回來不也歡喜?」
馮靜水又愣住了。
就在離劉家絲綢坊十丈遠的地方餘三娘敲了一家的門。
開門之人是一個漢子,手上有一片發黑之處。
餘三娘抬頭看著他,笑著道:「可是錢大隊長?」
漢子後退一步行禮道:「不敢當,離了潢河我不過是一個在礦上謀生的粗漢。」
在漢子身後,一個穿著綠色面裙的女子快步走出來,一見是餘三娘,她放下手中東西行禮道:「餘司長,多年不見了。」
餘三娘避開兩人行禮抬腳走了進來。
「我本是要來尋你,沒想到半路還遇到了場官司,呂文書在齊州過得可還好?」
被餘三娘喚作是呂文書的女子名叫呂佳娥,她爹正是當年在洛陽被定遠公衛薔一道劈死的通敵叛國的前太僕寺少卿呂顯仁。
呂佳娥從灶上提了水找了些茶葉出來要給餘三娘泡,嘴裡道:「有勞餘司長惦念,自從回了中原,我這過得還不錯。」
看看呂佳娥,再看看站在門邊不動的錢展,餘三娘道:「我之前寫了文書送回總司,如今總司已經批下……呂文書從前在雲州煤山便是一等一人精研律令之人,可願意在齊州做個監察?」
呂佳娥找出的碗在灶上鐺啷啷轉了一圈。
錢展連忙接過水壺,呂佳娥看著餘三娘。
「餘司長,北疆敢用我?」
阿父通敵噩耗剛傳來幾日,穿著一身青黑色大袍的元帥就來找她,坦白說已將她阿父殺死。
十六歲的呂佳娥只覺天崩地裂。
幾日後她被帶回北疆,送到了雲州煤山,做起了計工算帳的文書,這一做就做了兩年。
從前在定遠公府的學堂裡她還念著三年後阿父和阿孃能將自己接回去,到了雲州,她才驚覺自己從前以為自己能有的一切早就煙消雲散,渾渾噩噩大半年,呂佳娥遇到了一個同樣被發來煤山的中年男人,名叫賀詠歸。
賀詠歸從前是雲州刺史,卻因翫忽職守被發來礦山,他連換洗衣服都沒帶,只帶了三本書,正是北疆全套的《安民法》,賀詠歸每日但有閒暇便誦讀《安民法》,一日又一日,呂佳娥不想聽也記住了許多。
知道呂佳娥聰慧,賀詠歸便一邊自己學,一邊教呂佳娥。
他在北疆為官多年,那些律法早就該爛熟在胸才對,賀詠歸卻說自己腦也空心也空,合該從頭學起。
東北都護府招人往東北開荒,凡是被罰者去了東北可刑期減半。
賀詠歸讓呂佳娥去。
「沒見過人之絕處,便不知《安民法》如何難得。」
呂佳娥本該是在東北待一年半就夠了,卻足足呆了兩年半,在東北她與曾附逆韓家的錢展於絕處定情,也終於知道了賀詠歸為何讓她去東北。
離開東北,正好定遠軍新佔齊州缺人往齊州做事,呂佳娥便和錢展一起回了自己少年時生養之地,曾經赫赫幾代人的齊州呂氏早煙消雲散,她回來齊州只是一個童學老師。
她這樣的人,北疆竟然敢用?
餘三娘笑了起來:「呂文書,若是隻惦記那點從前,定遠軍也罷,如今天下也罷,可都不會是這般模樣了。連耶律啜裡只北疆都敢用,何況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