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橫搖頭道:「人生在世,慾壑難填,天下買賣有什麼比買賣人與權更厚利的?前唐竇乂最初不過是個賣榆柴的,後來勾結太尉為一眾豪商之子謀官,做起了賣官鬻爵的買賣,你焉知那些人手握錢財之後能做出什麼詩來!你的民政八部如今看著甚是清淨,若這般人將他們一步步引誘,最終使他們將你天下都賣了,你又如何?」
絲線一根一根從煮過的蠶繭裡被抽到線軸上,線軸飛轉,帶著細碎勻稱的聲響,有女工飛快地往線軸上粘絲頭,也有女工將線軸取下來把紡好的絲放進了木箱子,很忙碌又靜默。
光從門外照進來,照在絲線上,被切成了細條整整齊齊落在了紡紗機上,女工換下線軸的動作輕盈如點水的蜻蜓,在紡紗機上留下了一片蝶影。
「所謂法度就是與人私心相爭。」衛薔看著那些絲線,輕聲道,「以法度制人心,別讓法度成為一性、一派、一脈、一家謀私之器,便可與天下私心相爭,法度有刀,到時一些人想要妄動心思,想起來頭上懸著的刀,也能有所畏懼,至於膽大包天以利抗法之徒,殺了便是。」
說話時,衛薔握著自己的刀柄。
陳伯橫又是一默。
以法度敵私心,說起來簡單,又有誰比他這中書省丞相更懂其中艱辛的呢?
「衛二你想做之事好氣派!就當如此!」薛驚河輕輕放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起的絲卷,朗聲笑道,「從小到大衛二你想做之事無有不成的,我還真盼著能看到你能弄出何等局面來。」
衛薔也笑了:「薛大傻你這時候倒是不傻,只怕心裡也想著多換些糧食棉布的主意吧?」
薛驚河哈哈大笑。
看著兩個在說笑的年輕人,陳伯橫心中忽而一鬆,前路漫漫又如何,總有銅牆鐵壁在前,這些孩子還年輕。
再看薛驚河笑著看衛薔,雙將手對到了一起。
「衛家小丫頭才貌雙全,位高權重,正如一明月高懸,天下仰望者不知凡幾,姜假仙兒啊姜假仙兒,我若是你現在都急死了,薛少將軍年紀正當,知根知底,為人灑脫,若是衛小丫頭與之相合,也算是得了一臂助。可那薛重城府頗深,衛小丫頭志在天下,他身為大梁大將軍只有合流、相爭兩條路,以如今定遠軍之勢西北只有俯首之理,他如何甘心?若是相爭,薛少將軍又在兩難之地……
「北疆猛將如雲,薛少將軍縱然英武,衛家小丫頭也不需以終身大事以換,這『才』不必圖。
「西北亂戰半年連糧食都靠北疆接濟,衛小丫頭若要奪下西北,只需先斷糧而後困住四州,雖然有一番波折卻是必得之地,也不必為了四州之地配上終身,這『勢』不必圖。
「無才無勢,也就只剩一身美色……」
陳伯橫假作細塵入眼以袖遮臉,細細打量薛驚河。
「若是衛家小丫頭稱帝,這薛少將軍之品貌也算是有光烈之相。只是小丫頭心思如何……」
心念一起,陳伯橫已經決意寫書信給自己的二弟,讓他問問阿崔衛小丫頭可有心儀之人,如若真有,他必要極力撮合。
別的不提,如今姜假仙兒在洛陽,他算是長輩,小丫頭成婚之時他做見證必是足夠,姜假仙兒做不成的事兒他做了,也不枉姜假仙兒將他送來此處。
衛薔自然不知道又有人對她的婚姻之事動起了心思,走出紡紗坊已是中午,時進中秋,也不像從前那般酷熱,衛薔看見有人在城外賣籠餅的。
籠餅其實就是蒸餅,同州隨長安叫法作「籠餅」,這籠餅卻是有餡兒的,肥豬肉摻了雞肉做了餡兒,整個餅形狀略細略長,與尋常籠餅不同,還有一名字叫「玉尖面」,店家是個善言辭的,他們一行三人說的都是官話與同州方言不同,這店家立時就知道這幾人都是北疆來的——如今的同